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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兒傳 王立中
小老兒，不知始何名。額頭多皺紋，弓背伏行，有類拄拐杖的老者，故鄰人號之「小老兒」，老兒聞之曰：「此名取得好，對我正合適。」於是捨其姓名，亦自謂小老兒云。
小老兒恬淡寡言；不為黃金屋，不為顏如玉，嗜讀書；但一篇文章到手並不急於弄通；細嚼其味方才得趣。隨著註解、聯想東搜西尋，該文可引出多篇他文供參考，等到翻來覆去讀完前者，可能已費時數週。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飲食清淡營養：因齒牙動搖稀疏，他對煎炸烘烤之魚肉、披薩、漢堡既不感興趣，也不肯輕易嘗試；即便偶一為之，亦全神貫注，細嚼慢嚥，如臨大敵：用現存牙齒進食已嫌勉強，不容再損兵折將；蔬果、飯、煮麵最迎合，滋潤其腸胃。食不過飽，吃不完的晚餐可留做第二天的午餐。不在意穿著，不趕時髦，不喜綢龍，因其遇濕容易沾黏身體，穿脫礙事；色澤無需光艷，棉質最貼身舒適。汗衫、涼鞋是其外出服飾。有時會將汗衫穿反，底線朝外；發現錯誤後重穿，原以為可輕易改正，不料又穿倒，讓頸背邊勒住了喉嚨。
常健忘。一節黃瓜切成碎塊，放入煮鍋後，馬上就忘了。是否該從冰箱取出再切，唯有攪拌滾湯查證。在廚房做飯時，想著該打個電話；等到穿過房間，拿起話筒，卻想不起該打給誰。坐了一小時車前往新居打掃，欲進門時卻發現忘了帶鑰匙，無功而返。有鑑於此，申請表、繳費單均放在大門旁的茶几上，這樣可在每次出門時提醒他待辦之事，以免失誤。愛散步。飯後散步有助消化，自不待言。散步還能消除疲勞，滋潤心靈：有可能靈感乍現，使棘手的問題迎刃而解；也像仙女的魔棒，使灰暗的身心變清朗。君不見德國哲學家康德準時的午後散步助其陸續悟出、完成博大精深的批判哲學？由此可見做學問單練腦力仍嫌不足，腿功亦不可少。散步提神醒腦，戶外思惟雖未經刻意專注，卻往往面面顧到；若有相當的讀書根底且持散步以恆，則有可能無師自通成一家之言，良不誣也。世人汲汲於五子登科，小老兒卻無「子」可攀登身價，淪為社會底層，晏如也；有憂患意識者不敢鬆懈鬥志。常撰文自娛，奉獻心力；只問耕耘，不計得失。
小老兒惜福知足：車服不維，銬鐐不加；但願無憂於心，無毁於後。精心為文，以闡其道。簞瓢陋巷，不改其樂。淵明先生之信徒歟？昌黎先生之信徒歟？
(原載於二〇一六年六月十三日《中華日報》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