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黑色的思考 ~ 过河卒 ~ 关于黑色的思考（一） 　　死亡是黑色的。 　　有人说，思考死亡意味着开始成熟。那么，我的成熟是从１０岁那 年 开始的。 　　那时学校的后面是一片山丘，有动乱年代留下的庞大的蛛网般的防 空 洞。顽童们常常放了学就去捉迷藏－－因为孩子们强烈的冒险精神，那 里 反而是最大的诱惑和挑战。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一个下午，惯例中的游戏开始了。大家发一声喊，从洞口冲进去。 我 不断催促着后面的人快跟上，自己埋头冲着黑黝黝的深处跑去。当我忽 然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我已经独自一个人在一片黑暗中了－－我 把 他们给丢了！ 　　我的勇气随着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我仿佛已经蒙着双眼摸索了一个 世 纪，头上不知撞了多少包，身上不知滚了多少泥，嗓子也因为喊叫和恐 惧 而喑哑了。 　　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挤得我喘不过气，我忽然想到了 死！ 　　死，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拼命地睁大双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拼 命地叫喊，却连一只蝈蝈都不搭理你；没有人在唱歌，没有人在踢球， 甚 至没有人来和你打架！ 　　也许因为恐惧而忘了哭泣。无力地坐在潮湿的地上，靠着冰凉的水 泥 洞壁，我开始想如果我真的死了，谁会伤心？老爸老妈和老哥老姐们当 然 不用说，班主任也一定会伤心，因为上课提问再也没有人把手举得高高 的 ，邻居小胖也会的，因为我答应的１０张纸牌还没有给他。最高兴的应 该 是那个可怜的小同桌吧？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在她的胳膊肘越界时给她重 重 的一击，再也没有人会在她的铅笔盒里放些“可爱”的小动物...... 　　当我重新鼓起了勇气，终于摸到了一个洞口，看见外面闪烁的星光 的 时候，我拼命地欢呼起来，踉踉跄跄地向久违的世界扑去...... 　　一个１０岁的小男孩曾经离死亡那么近。 　　（后记：无比狼狈地逃回家，在老爸老妈的软硬兼施下，也要一口 咬 定是和人打架了。曾经被我在黑暗中象亲人一样牵挂象巫婆一样痛恨的 伙 伴们居然还以为我早已经结束游戏溜回了家？！ 　　仍然有个小家伙把手举得高高的回答问题，小胖还在天天眼巴巴地 等 着他的纸牌，可怜的小同桌仍然要揉着胳膊肘给老师告状，还会在某个 时 候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世界依旧。） ／提交者: 过河卒 于 北京时间: 15:53:49 3/20/98: 关于黑色的思考（二） 　　常常傻傻地想，死亡的实质是什么？是改变了一种存在方式？是象 童 话中那个美丽的气泡在阳光下消失？还是走完了这段路，开始了下段 路？ 　　真的有轮回的存在么？真的有天眼可以看见前世的喜怒哀乐么？真 的 会去喝一碗孟婆汤忘却凡尘再投胎么？ 　　谁能够回答我？ 　　而已经离我而去的，为我所敬所爱的人们，他们会有答案么？ 　　那个下午的天气始终是阴沉沉的，直到现在，还可以感觉到那时风 雨 欲来的压抑。一群初一的小孩子们，去告别他们一位可敬的老师。她是 一 个印尼的归国华侨，教了我们小学整整六年的数学，平时那么和蔼那么 开 心，却在一个不可预料的时候猝然病逝。 　　太平间的床上，她安详地躺着，我忽然强烈地觉得她只是在象平常 一 样午睡，她的胖胖的软软的手掌仍然可以抬起来象从前一样抚摸我的脑 袋 ，还可以拿起教鞭打得我呲牙咧嘴手掌通红......她不可能就这样丢下她 爱的孩子们离开，她还没有看见这群孩子长大成人！ 　　如此真切地面对着死亡，它的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让我痛 恨 。死亡，原来是如此盲目如此野蛮地侵略我们的生命。 　　大三开学，因为火车晚点，到了学校，已经是半夜两点了。闷热的 夏 季，宿舍没有关门，摸着黑，倦乏地倒在床上，在呱噪的蝉叫蛙鸣中昏 昏 睡了。我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个让人心碎的夏夜。 　　睁开惺忪的眼睛，天已经大亮。同屋的一个同学坐在我床边，见我 醒 来，告诉我利昨天去公园游泳溺水死了。我笑起来说，你这个家伙，不 要 开这样的玩笑！ 　　真的，这次是真的。 　　看着他镜片后面严肃的目光，我心乱了。别瞎说！好好的，昨天做 噩 梦了吧？喂，你们听听，有人昨天做噩梦了！ 　　没有人回答我。 　　他的床是空的！那曾经生龙活虎的他！ 　　我的脑袋里忽然成了一片空白。 　　之后，我一直强迫那些记忆是空白，不敢想起我们４２３宿舍曾经 有 个亲密的好兄弟，曾经和我们一起扯着嗓子唱歌一起拳脚并用出演全武 行 一起睡觉比赛打呼一起每天晚上赶着抄作业一起心不在焉地吃饭眼睛却 往 漂亮女生那里飘。。。。。。 　　直到大四毕业的散伙饭上，为了不能出席的他，我们七个人喝得酩 酊 大醉，抱头痛哭。。。。。。 　　生命就象一件精致的瓷器，竟然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为什么死亡可以如此轻易地带走一个生命，就象一个顽童不经意地 摘 下枝头的小花？那巨大的黑幕之后，究竟究竟究竟究竟，究竟是哪一种 神 秘？ 　　生者之痛，逝者可知么？ ／提交者: 过河卒 于 北京时间: 18:03:15 3/25/98: 关于黑色思考的题外话 　　“你没事就好了，家里人都担心着呢” 　　电流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如果不是妈打来电话，也许我还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 煤 气中毒事件。 　　照旧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妈放心地挂了电话。 　　放下话机，忽然心中有一股不安分的暗流开始涌动，慢慢地，却是 有 力地在翻滚。 　　那个下午，写完“关于黑色的思考（二）”之后，面对着屏幕，我 沉 默了很久。那些已经成为往事的血淋淋的文字，刺得我眼睛发痛。 　　这样的回忆是一种痛苦！ 　　好象生生地扒开已经结好的伤疤，痛楚和鲜血重新流淌出来，让你 无 处躲避。 　　于是，那个下午，我决定不写下去了，因为我畏惧再次面对这样的 痛 楚和鲜血，畏惧再次被黑暗包裹无法呼吸。 　　但是今天妈的电话让那股暗流重新涌动，就象跚跚学步时从她的手 臂 上获得的力量。 　　我幸福，因为我生活着。我珍惜生活，因为我曾经面对了那些生命 的 黑色。 　　我会写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