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可以找到「文化空間」？書店運動報 • 葉蔭聰 引言 前幾天，一位朋友的朋友找我，她是星島日報的文化版編輯 ，想找我寫一篇回應近期各報章文化版縮版的文章，想由此引 伸出香港的所謂「文化空間」縮小的問題。事實上，文化界中 不少人士皆有此擔憂，但我心裏覺得，這種擔憂背後是一種對 文化建制的依賴心理，以及一種文化工作的專業及精英主義。 可是，我又想與一些搞文化及藝術的朋友結盟，而且認為與社 會運動與文化藝術運動之間形成有機聯結，亦可能是一條出路 ，所以你們會發現這篇文章還是相當客氣，沒有大肆鞭韃某些 人，但基本上我盡量沒有扭曲自己的想法。 歡迎各方淑女、君子、小人、懶人、酷兒、阿公、阿婆指正（ 搞歪更好）。 正文 常聽朋友說香港的文化藝術評論的園地買少見少，《打開》前 途未卜，其他報章的文化版亦見縮小，不少寫評論專欄的作者 、文化版編輯、搞文化藝術的人皆憂心忡忡地說：文化空間縮 小了！ 但是，甚麼是空間？香港的文化藝術活動是在六十年代末、七 十年代初開始得到較多政府支助，在政府眼中，這些活動全是 香港這個資本主義城市經濟的附屬品，特別是在六七年的社會 動盪及階級衝突，以及香港經濟起飛之後，政府治下的文化建 制、活動，不過是文娛康體，緩和資本主義的社會矛盾，或成 為消費經濟一部份的文化工業；以利潤為動機的主流報章，正 是文化工業的一部份，伴隨的各類文化及藝術評論，只是較精 緻、較少商業味道的文化工業部門。 文化工作者正是生活在這種文化建制之中，所以，這些文化建 制的擴張收縮，成為工作者的最大關注。例如藝術發展局內有 甚麼風吹草動，報章編輯的人事變動，都會觸動搞藝術文化活 動的人的神經，財政支助當然是首要關心項目，其次便是誰可 以坐在評審委員會，誰可在建制內奪取多少資源、多少權力。 這些資源、權力便往往等同了文化空間，在文化版奪得一個版 位、一個編輯的位置、甚至一個專欄，便成了空間的開拓；取 得多一點撥款，影響多一個議員，拿多一個評審員位置，便擴 大了空間。換言之，在文化建制或主流媒體中爭得多少，便成 為計較文化空間的指標。 欲取彼而代之，或走進建制進行改革，基本是文化工作者的政 治邏輯。找尋空間只往建制之中鑽，弔詭的是，這些建制基本 上仍是資本主義取向的企業或封閉的政府，文化藝術仍不離康 體活動的特性，雖不至可有可無，但卻可多可少（特別是在經 濟環境不好的時候），一些報紙文化版變成文娛資訊版，便是 最佳例證。個人或許可以一時從建制中取得一點甜頭（例如當 了個不大不小的高層），但文化工作者作為集體，可以與建制 討價還價的本錢還是少得可憐。 從功利一點看，這些所謂「本錢」當然包括社會上的影響力、 市民的支持程度、政治力量等等， 但從一個文化藝術工作看， 這又不只是那麼簡單，當中包括文化藝術與社會脈絡的互動關 係，如果文化藝術不單是個人玩意，或不甘於只是文化工業中 流水作業式的產品，那麼我們便要問這些玩意究竟推動著甚麼 的社會轉變，與草根市民的生活有何相干。 然而，文化工作者在文化建制中被長期蓄養成與社會分隔。一 方面，部份藝術工作者在建制中得到一點領地，便沾沾自喜； 例如，油街那個平日「鬼影都無隻」的政府棄置物業，與香港 （包括油街所在地北角區）的居民鮮有互動，現在政府臨時租 給文化藝術工作者，有人便說要把它變成藝術村，結果我們再 次看到文化藝術建制與世隔絕的格局。聽說有地產商已打算發 展那裏，若真的要清拆，相信又有藝術家出來要保衛文化空間 了，但又可以得到多少市民支持？要爭的空間就真的是「空空 如也」的空間？ 另一方面，一直有文化工作者致力呼應香港近二十年的本土化 運動，使文化、藝術更具本土關懷，可是，卻往往只是從民間 社會中摘取片段放進文化殿堂，結果是在建制裏創製一些本地 標籤，更甚的可能只是多一點懷舊氣息，例如幾年前藝術中心 的香港六十年代展覽，把舊照片、舊物、紀錄片搬到藝術中心 ，為何不在六十年代具有強烈歷史感的地區（例如當代「暴動 」起點的新蒲崗、年青一代成長的慈雲山）中搞活動？讓民眾 可以更直接參與社區歷史文化的建造，更把這些連結上現今的 社區問題，甚至是社區運動（公屋居民、重建舊區居民的抗爭 ）。近年只見文化團體政治化起來，向政府游說、建議，卻鮮 見有人真是參與草根政治。 關鍵的問題是，我們怎樣看待這個說得瑯瑯上口的「空間」， 「空間」如果只是在建制中的地方、位置（當然伴隨著的是權 力），藝術文化工作者的命脈仍繫於建制的一收一縮。當然， 建制內的資源固然重要，但至少可以在建制外尋求開放、可以 踫到來自不同領域的人的公共空間。 若然，當藝術家、文化工作者那麼重視香港社會文化變遷，何 不走進真正每天在變動的社區中探索，例如東南九龍一帶正面 臨大型的都市重建及填海工程，舊區的草根居民正面對一個可 怕的環境：社區老化、重建後的安置未有著落、失業嚴重等等 。這些該也是文化實踐的空間，在澳洲的雪梨市便有一個名為 ShopFront 的組織，為基層失業市民提供文化、藝術教育，例如 社區口述歷史的研究、音樂及美術教育，而專業藝術文化工作 者亦可多了解市民生活，使藝術文化工作結合上工人文化、社 區改造的運動。 在建制之中爭得多少空間，我實在沒有甚麼好法子，也不是很 樂觀，但我想，如何開展另一種空間──公共空間，可以不限 於自封為專業的文化工作者，而讓不同的群體參與，反而是更 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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