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Seven Years

       「可否告訴我妳的名字?」

        

       當年,在妳離開之前,我曾問過妳這樣的問題。

       那時妳只是微微地笑了下,輕描淡寫地告訴我:「我的名字不是戴安娜。愛爾。薩克利德…」

       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是嗎?

       妳知道嗎?時至今日,我仍等著妳告訴我當年那個未解的答案。若要問我為什麼一直對這件事耿耿於懷?我不知道,因為我就是記得。

       縱使在多年後的今天,我其實已記不清妳那時究竟說了些什麼,但我就是記得妳並沒有回答我最後的問題。為什麼沒有回答那個問題?為什麼我記憶中的妳,那麼地傷悲?

       如果我現在再一次問妳那個問題,妳會回答我嗎?妳的回答又會是什麼?

        

       「可否…告訴我妳的名字?」

        

        

       「塞留斯舅舅!」伴隨著這聲叫喚,小小軟軟的雙臂毫無預警地環上塞留斯的頸項,打斷了塞留斯的思緒,他無奈地看向親密地擁著自己的小外甥,除卻那雙菫色的眼眸,這孩子活脫就是妹妹丈夫的迷你版:「帝亞利斯,你怎麼來了?」

       「媽媽帶我來的!」小男孩笑得好開懷,小小的腦袋瓜左搖右晃,海一般的湛藍短髮隨著動作飄蕩,他在塞留斯耳邊唧唧咕咕地說道:「舅舅我跟你說唷!我長大之後要變得跟舅舅一樣,才不要像爸爸呢!因為媽媽說,世界上她最崇拜舅舅!我也是唷!」

       「…」聽到這樣的童言童語,塞留斯實在不知道自己除了苦笑還能有什麼反應。

       「哎呀呀~~這話可別給你爸爸聽到,不然他又有話要說了。」小男孩的媽媽邊搖著頭邊走進辦公室:「真是的,跑這麼快!我都快跟不上你了。」

       「媽媽~~~」小男孩這才放開塞留斯,風一般地跑向櫻髮女子,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抱個滿懷:「我們去找爸爸,給他一個驚喜!」

       「戴安娜,好久不見了!」塞留斯笑著招呼:「今天怎麼突然想到要來?」

       「也沒什麼,突然想來看看皇兄你嘛!」先是忙著安撫小男孩要他別那麼興奮,戴安娜笑著抬頭:「順便來給席翁探探班,看他有沒有偷懶。」

       「有我這上司在,他哪敢偷懶…」半開玩笑地說著,塞留斯不經意地憶及今天的日期:「啊!對了!這句話雖是說得晚了些,但我還是得說,『生日快樂』!這陣子國事繁忙,所以沒準備禮物,抱歉吶!」

       「耶?」戴安娜楞了楞。

       「這…今天不是624日嗎?」一般聽到『生日快樂』這四個字的反應不應是一臉茫然吧?塞留斯輕歎了口氣,無奈地想:還是這麼健忘!

       「嗯~~是624日沒錯啊~~」戴安娜不是很肯定地說著,同時試探地看了下小男孩想確定自己沒弄錯:「不過…」

       「…623日是妳的生日啊!妳啊!都已經是當媽媽的人了,為什麼還這麼迷糊?」無奈地搖搖頭,塞留斯再歎了口氣,輕撫著額頭想:妳這樣,教我怎麼放心得了?

       「人家~~~席翁昨天沒跟人家講嘛~~~~」戴安娜吶吶地辯駁,直拉著她裙擺的小男孩猛地抬頭:「爸爸跟我說,暫時不要告訴媽媽,看媽媽要到什麼時候才會自己想起來。」

       被自己的丈夫跟孩子聯手耍著玩,戴安娜也只能認命地告訴自己不要動怒,誰叫自己迷糊!居然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不過想起丈夫昨晚的行徑,她忍不住掩著唇輕笑:「呵呵~~原來是這回事。」

       從小到大,他就是喜歡看她的笑容,只要望著那甜美澄淨的笑顏,彷彿能將所有的煩憂拋諸腦後。看到戴安娜笑得這麼開心,塞留斯的唇邊不自覺地跟著漾出笑意:「怎麼了?」

       「就是這個啦!席翁昨天突然把這個硬塞給我,神神秘秘的,問他又不肯說原因,」戴安娜忍住笑意,解下頸上的鍊子遞給塞留斯:「那時還以為他是不是在外頭作了什麼對不起我的壞事,所以弄個禮物來跟我賠罪。呵呵~~」

       看到戴安娜遞過來的東西,塞留斯只覺得好像有什麼正輕輕地敲著他的心,那是一個十分精緻的水晶墜子,不過拇指大的水晶,被謹密地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沒記錯的話,那花好像是錦葵吧?以前曾在戴安娜向芽衣借的異世界書籍上看過,是6月23日的生日花,換句話說,也就是戴安娜的生日花。不單如此,那水晶所散發的光芒,與他心上人的雙瞳,如出一轍。

       塞留斯打開墜子,當中是一家三口的畫像,席翁親密地挽著戴安娜,藍髮的小男孩則站在兩人中間,洋溢著幸福氣息的家族畫像。

       「不愧是皇兄,你真厲害!我昨天弄了好久才知道這墜子可以打開。」戴安娜笑著補充:「席翁說,這是雷茲敦次的魔法製品,他找了好久才找到。我好喜歡吶!」

       彷彿沒聽到戴安娜的話,塞留斯微微地閉上雙眼,記憶中的她也有一個這樣的墜子,「對我而言,這小小的墜子比什麼都珍貴…」當時她是這麼說的,但說這話的同時,漂亮的雙瞳滿是淚水,為什麼這麼悲傷呢?

       塞留斯猛地看向戴安娜,她那菫色的眼眸與記憶中的漆黑眼眸幾乎是一模一樣,不同的地方在於,現在看到的這對眸子充滿了歡樂,絲毫沒有沾染半點哀愁。而他所希望的,也只有這樣。

       「皇兄,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察覺到塞留斯的異樣,戴安娜關心地問道:「會不會是太累了?我聽席翁說你最近挺忙的。」

       「…」輕輕地搖頭,塞留斯只是笑著說:「我幫妳戴上吧!」

       戴安娜笑著點點頭,挽起來長髮背對著塞留斯:「嗯!那就麻煩皇兄囉!」

       出神地看著那白皙的頸項,塞留斯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該做何舉動,直到她裙邊的小男孩出聲提醒:「舅舅,你不是要幫媽媽戴項鍊嗎?」這才猛地回過神來走上前。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這輕輕第一鉤,彷彿圈住了所有的情感,縱使此時此刻心中有千言萬語,卻是再也無法說出口。

        

       戴安娜低頭看著垂在胸前的紫晶墜子,忍不住伸手細細撫著它,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那是無盡的愛憐與不捨。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相當珍惜這個墜子,儘管她什麼都不說。

       塞留斯看著這樣的戴安娜,浮上心頭的是七年前在他床邊哭泣的她,同樣都是她啊!七年前未解的那個問題,至今有解答了嗎?如果是她的話,或許…

       「可否…告訴我妳的名字?」回過神時,塞留斯這才意識到自己已不自覺地說出口,七年間一直橫在心頭的那個問題…

       「皇兄你又來了!老是問我這種奇怪問題。」戴安娜抬頭無奈地瞪了塞留斯一眼,輕聲嘀咕:「上次為了回答你這個問題,害我回家後被席翁講了一頓,說什麼哪有女孩子嫁人之後還姓娘家的姓。」

       她頓了頓,搖著手指輕笑:「這次我可學乖了,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不是戴安娜。愛爾。薩克利德!因為我的名字是戴安娜。凱•納•斯!」

        

       那是…解答吧?可是為什麼…

       此刻籠罩在心頭的情感是什麼?不同的情緒相集交錯,就連塞留斯自身也理不出個頭緒,好奇怪!既像是失望、又像是安心,好像很複雜,卻又好像簡單的不得了,只是他…一時間還釐不清。

        

       「媽媽,快啦!我們去找爸爸!」小男孩努力地想將戴安娜『拖』出辦公室,戴安娜一邊朝門口移動腳步一邊對塞留斯說:「皇兄,那麼我去找席翁囉!」

        

       「是嗎?是這樣嗎?原來…」塞留斯輕笑了下,這動作是那麼地輕、那麼地淺,倒像是個嘆息,他終於知道盤據在自己心中的複雜情感是什麼:「是…釋懷啊!」因為,等了七年的問題,至今總算得到解答,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他抬頭看著眼前一大一小的背影,戴安娜正彎身將小男孩抱在懷裡,小男孩不知在她耳邊說什麼,母子倆笑得好開心。只要她過得幸福,什麼都無所謂,所以…

       「妳,一定要幸福唷!」最後,這是他對那個答案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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