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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９９９年２月１８日，浙江丽水街头。２４岁的蔡和庭像往常一样，
为了一件小事，他连扇了一名女子几个耳光，将其打得耳膜穿孔。

　　蔡和庭，丽水大名鼎鼎的“流氓腿”。６年前，他的两个追随者在一桩
抢劫案里被判了死刑，而他却成了丽水中院（９４）第３３号刑事判决书中
的“在逃犯”。事实上他并没有离开丽水，也没有易名改姓，依然在丽水逍
遥自在地活着。他照旧参与流氓群殴，因为好勇斗狠，许多不良少年都投到
他的门下。

　　但是这回他却遇上了麻烦。被他掌掴的女子叶霞是个穿便服的警官。

　　然而，此案几经周折，市公安局法制科最终将蔡放了。女警官叶霞一直
没讨到说法。

　　对于上面的询问，丽水方面竟汇报说，丽水市公安局没有叶霞这个人。

　　这显然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

　　根据群众举报，省公安厅责成丽水地区公安局成立专案组。

　　但专案组工作的进展并不顺利。丽水方面一再强调收集证据的难度。

　　２０００年７月上旬，记者在丽水见到了那个“并不存在”的叶霞，但
她似有隐衷，拒绝接受采访。

　　在浙江省检察院的支持和帮助下，本报记者在丽水展开了深入调查，一
个作恶多端的黑社会性质的团伙以及它背后的关系网的黑幕初步揭开。

　　蔡和庭只是这个以卢克瑞为首的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中的成员之一。
“影子法人”的骗局

　　１９９２年底，一个江西人将丽水的瓯江实业公司投诉到丽水工商局，
称其向该公司批发椰子汁后，该公司老板卢克瑞让人用沸水煮了几瓶送测，
然后以质量不合格为由拒付货款。工商局干部刘卫看出问题，决定封货全面
检测。

　　１９９３年１２月１日晨，刘卫的同事、邻居叶某莫名其妙地遭到了几
个小青年的伏击。他们先是用石灰抛眼，然后用钢管猛敲他的后脑。几天后，
刘卫也遭到同样的袭击。“我认出其中一个，是卢克瑞手下，我们封货时，
他在场。”

　　在刘卫被袭后，叶某才知道自己遭误袭。

　　当时处理这件事的白云派出所的警长周丽强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那时，
我得到的线报和调查结果，（以涉嫌团伙犯罪）抓卢克瑞是有理由的，但最
后所长不知为何没有让我办下去。”

　　为此事，工商局长多次找公安局长，公安局答应从快办理，但至今已过
６年，没有任何答复。

　　事实上，卢克瑞在自己花钱注册的这个公司里的职务只是“供销员”，
法定代表人则是从丽水乡下请来的一个农民郭崇东。

　　１９９３年底，“影子法人”郭崇东就曾因卢克瑞诈骗７万元而在上饶
被关了三个月。

　　现在靠养狗为生的郭崇东谈及此事还心有余悸。他对记者说，那时他家
生活贫苦，卢克瑞每月给他２００元。

　　起先签合同时，“影子法人”还需要西装革履到场。后来索性就真的成
了影子，因为他的名字都是被卢克瑞他们冒签的。“偷税、漏税工商税务找
我，外地人讨债也带着公安来抓我，家里都呆不下。”但卢克瑞向他保证，
在丽水什么事都可以摆得平。

　　１９９５年９月，卢克瑞已可以扯出４０多人的队伍。他公开显示自己
实力的举动是带人去三岩寺武术学校，打伤了教练龚龙翔和几名学生。

　　这件案子正好又是周丽强处理的。从群殴双方收缴的马刀、土枪足足装
了两辆警车。

　　丽水市公安局收审了其中４人。但经一位地区人大常委说情后，悉数被
放掉。

　　“义一房产”公司开发的罗马大厦是丽水著名楼盘。１９９６年１１月，
参与该项目开发的外商宣布退出。据称原因之一就是“黑帮分子的滋扰”。

　　据一位丽水官员说，黑帮分子可以拿一块地摊上买来的手表，跑到有钱
的老板那里要求作抵押借两三万块钱。如果你不答应，他们有的是办法对付
你，通用的手段是侦察你的上下班路线，派几个小兄弟进行伏击。有时从脑
后敲上一棍，有时先抛袋石灰，然后再由其他人执棍击打其头部。

　　外商退出后，卢克瑞当上了“义一房产”的董事长和总经理，成为丽水
地区企业界名人。

　　在记者７月６日到达丽水时，有消息传出卢克瑞要逃往国外。随后，他
就从警方的视线中消失了。两起未侦破的杀人案

　　１９９３年１１月８日丽水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被杀者是安徽蚌埠的一
位不知姓名的铝锭商人，被人灌了很多白酒，拖到丽水附近山上，用木棍猛
击其头部，然后将尸体掩埋，上覆杂草。

　　记者在丽水获悉还存在与铝锭案有关的另一个死者贺毛毛。此人是地区
建筑公司的木匠，他向妹妹借了几万元钱去安徽做铝锭生意，回到丽水后，
没几天在地区人民医院神秘死亡。

　　法医的结论是饮了大量的白酒后，又喝了剧毒农药。医院有人看见是一
个中等个儿、身材偏瘦的男子送他来的。死者的妹妹贺丽娟回忆说，第二天，
她也见到这个人————他来医院探听贺是否已死亡，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丽娟说，她估计是哥哥是把安徽商人的铝锭骗到丽水，他的死很可能
是与帮忙的卢克瑞团伙分赃不均有关。

　　但这起明显有他杀嫌疑的命案并没有受到认真调查，甚至没有查找过背
贺毛毛进医院的人。

　　经记者向警方核实，卢克瑞的打手芮曲玉已向专案组交待，是他动手打
的铝锭商人，但此人最后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将其掩埋的。
６４吨铝锭卖了６０万元，只是原价的一半。

　　贺毛毛之死，家属得到的口头结论是“自杀”。专案组组长蓝德巧称，
他现在有理由相信贺是被谋杀的。

　　警方得出这个“初步结论”，花了近７年时间。

　　一位总工程师从阳台坠落

　　１９９９年１０月１２日凌晨，丽水发生一件新闻，一家房地产公司的
总工程师韩楠迪突然从自家住处阳台上坠下，摔成严重脑挫伤，全身粉碎性
骨折。

　　丽水信访局向省里的呈文中说：１０月１１日晚，卢克瑞、蔡和庭、吴
旭勇、丁培伟４人去到韩家，要求韩归还手机费等１万余元……走时，卢吩
咐蔡和庭等人把套房门反锁好，看住韩。次日早上警方上楼查问时，他们才
发现韩已不在房间。

　　医院的医生发现，韩楠迪做过大规模整容手术，整张脸皮都是重造的。
医生对警方说，他们想不出有何必要做如此大规模的整容手术。警方旋即验
看了韩氏的身份证，竟也是伪造的。

　　但公安没有对坠楼原因和韩的真实身份深究下去。调查黑帮关系网

　　此案引起浙江省检察院检委会委员、法纪处处长张志友的高度重视，他
多次到丽水暗访。专案组组长、丽水地区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蓝德巧正对此
案加紧侦查。

　　至记者采访时，这个黑社会团伙的成员蔡和庭、厉永伟、吴旭雄、章新
权等人已被收押。

　　卢克瑞潜逃外地后，“义一房产”副总丁培伟成了团伙中唯一一个仍生
活在丽水保持自由身的人物。他是丽水地区公安局某领导的妻舅。

　　经证实，这位妻舅常打着该领导的旗号，在“黑社会”和警局之间干着
“捞人”（黑话，即通过关系把抓进去的人弄出来）的营生。在卢克瑞那里
解决妻子就业问题的市局法制科科长宋某，也承认丁常与他碰面吃饭，“是
些能上能下的案件，顺水人情”。

　　在记者电话采访该领导时，他不愿谈及具体问题，只是忿忿不已地保证：
“我没有任何问题。我大舅子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一个被证实的情况是，从去年初开始，丁又有了一个业务专长：代办
护照。此时，该领导恰好开始分管护照工作。

　　“义一房产”的一位顾问说，丁去年七八月间当上副总后，卢对他最为
器重。

　　记者调查得知，在“义一房产”的顾问中，有丽水地区原政法委书记、
原中级法院院长、原行署某副专员、原司法局长等老干部。受聘后，老干部
每月可领到８００～１０００元的顾问费。

　　现任司法局领导也是“受薪顾问”。

　　去年，丽水公安、工商局在调查一个合同诈骗案时，竟发现现任司法局
某领导受聘“骗子公司”的聘书。而他退出顾问费后，竟未作任何党纪政纪
处分。

　　这些顾问，在犯罪团伙主持的公司起到何种作用呢？

　　一位顾问说，卢常要他给现职干部打电话，约时间，具体要让人家办什
么事，他不清楚。是不是所有顾问都安于这种类似“电话接线员”角色，他
也无法保证。

　　现任市公安局法制科科长宋某对卢克瑞的出身是十分清楚的，他在这个
岗位上已干了１０年，法制科是公安的要害部门，报捕、报劳教等俱要经过
他所在的科。记者问他为何“不避恶臭”，将妻子送到卢克瑞公司。他辩称，
自己没有帮过卢什么忙，最多是些“能上能下”的案子。

　　去年底，“义一房产”开发的罗马大厦二期１７亩用地要立即付清土地
款，否则土地局要收回土地，没收１００万元定金。经过一位副专员跑动，
“义一”先拿到了１７亩地的土地使用证，又用此证抵押市建行获得
１５００万元贷款。

　　这种行为，是明显的违规操作。而且更令人生疑的是，在罗马大厦二期
中，另一间无实际投入的公司占２００万元的股份。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是某副专员的家属，也是丽水的机关干部。经刑侦部
门证实，此人曾因涉嫌挪用３００万元移民款逃跑，现已被浙江警方收押正
接受审查。

　　丽水地区政法委副书记黄昌荣要求记者“搞清楚参与经济活动和参与犯
罪活动的区别”，前者是违纪，后者是违法。但即便是违纪，当地也不曾认
真查过，更不要说严肃处理。

　　７月１１日，记者得到消息，当天，卢克瑞已在乌鲁木齐被抓获。他执
有澳洲护照，带着近６０万元存单，试图逃往中亚。

　　１４日，记者回到杭州，将所调查的材料向浙江省检察院作了报告。检
察院法纪处处长张志友表示，将对此案一查到底。

　　当天，丽水地区公安局传出消息说，地委开了紧急会议，他们不再认为
这些系列案件是互无关系的“一个一个的案子”，而是有组织的黑社会集团
犯罪。

南方日报　　2000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