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反腐败观察网站

　　中国东北工业重镇沈阳市已经被请出亮相的腐败官员中，有十六位是方
方面面的“一把手”。从市长、法院院长、检察长，到财政局局长、国税局
局长、烟草专卖局局长、建委主任，从法院院长包养情妇，国资局长泡“小
姐”，到财政局长公费出国潇洒，再到形成“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
送，提拔重用”的官场规矩，真个是琳琅满目，百“丑”齐放，放出了生动
活泼多彩多姿的腐败局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在总算到了清理这些腐
败丑类的时辰。７月１７日，沈阳召开中共辽宁省八届十四次全体会议，省
委书记闻世震“报告”说，今后对干部本人失职、子女配偶管教不严、部下
腐败问题严重、用人不当，等等等等，要严格按照职责分工，追究有关领导
责任，不得借口“集体负责”、“班子讨论决定”推逶了事。

　　在这前夕，中共沈阳市委开了一个党风廉政建设座谈会，专门结合前任
市长慕绥新等人的腐败榜样做了据说是很深刻的分析反思。作为分析反思的
最重要成果，市委书记张行湘郑重指出，再发生腐败将追究有关领导的责任。

　　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异口同声说要追究领导责任，可见这个防治腐败疑难
杂症的药方是相当权威的。遗憾的是，该药方充其量只能算是马后炮，炮口
一致瞄准“今后”。至于当前，慕绥新腐败，沈阳各部门头头脑脑们腐败，
真相已然大白，闻世震张行湘甚至远在广东的李长春都曾经是腐败者的上司，
理应有人出来负负责任才对。可是闻张李们一个个稳如泰山，不吭不哈，毫
无要负责的迹象。这就难免给人用“今后”瞒天过海的印象。慷慨开出“今
后”的空头支票，用意是不是想转移人们对当前的注意？人们有理由怀疑。

　　即使当真下定决心如此追究起来，也不一定就能消灭腐败，相反，倒是
会增加反腐败的成本和难度。试想一想，假如李鹏早知道揪出成克杰他要承
担责任，李鹏岂不更加爱护成克杰，更加卖力帮忙捂盖子？如果公安部副部
长李纪周腐败必须追究朱éＦ基的责任，中国准备了几个朱éＦ基来换班领
导国务院？如果揪出陈希同，中央总书记或者军委主席要负责任，谁还有那
么大的胆量，存心跟总书记或者军委主席过不去？

　　所以，部下腐败，领导负责任，十足是个馊主意。它简直就是给腐败者
和腐败者的领导牵线搭桥的红娘，迫使双方结成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
那样的统一战线。它会并不十分必要地打烂许多宝贵的坛坛罐灌。这明显不
符合集中优势兵力、分化瓦解敌人、以便各个击破、治病救人的毛泽东思想。

　　再则说，慕绥新等“一把手”本来就是一个部门，一个地方的“领导”，
很难有谁配给他们负责任。是的，慕绥新有上级。那么比慕绥新官更大、位
置更高的“一把手”出了问题怎么办？国家的“一把手”、党的“一把手”
出了问题谁负责？

　　与领导负责这贴药方几乎相反的另一个药方，是集体领导。沈阳市委常
务副书记崔文信特别谈到慕绥新作为“一把手”的独断专行。比如提拨周伟
当烟草专卖局长，周的口碑并不好，市委其他人也多有意见，但是因为周给
慕绥新的前妻送了２０万元钱，慕绥新居然一个人说了算，让他走马上了任。
结果沈阳政坛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腐败典范。据说就为了吸取这个教训，现在
沈阳任用干部改行常委一人一票的“票决制”，少数服从多数，剥夺了“一
把手”的人事拍板权。

　　是不是因为崔副书记是“二把手”或者“三把手”的缘故，所以他的话
就打上了“二把手”“三把手”烙印，与前边作为“一把手”的闻书记张书
记强调分工负责有所不同？经过“票决制”决出的人选再若腐败，显然没有
理由追究所谓领导责任了。

　　以为集体领导就能够产生对“一把手”自身腐败或者部下腐败的牵制作
用，用心不错，其实未必。比如那位想当烟草专卖局长的周姓人士，把送给
慕绥新前妻的２０万分成若干份，或者再添一些“投资”，分送若干位常委
的前妻或现妻，“票决制”的结果恐怕仍然是“一致通过”。在“向钱看”
的社会大背景之下，既然慕绥新等早先大权在握的“一把手”识得“权钱交
易”的时务，其他常委一朝大权在握，就没有理由断定他们的智商与“一把
手”们差距如此之大，以致根本弄不懂“权钱交易”的优越性。而如果真的
大家同样都懂，那么集体领导的“票决制”很可能就是一种分赃制，变“一
把手”独吞为大家分享。

　　集体领导是一种责任不明的领导。在集体领导之下大伙儿分赃，出了问
题无法追究个人的责任，这是它的优越性所在。逢年过节，曾见不少机关部
门“发”东西，一人一份，长官不多，小兵不少，煞是民主。这些东西有的
由下属单位自动进贡，有的是主动上门要来的。因为属于集体改善“福利”
范畴，即使来路不正，大家也能心安理得，也不怕日后“廉政”风起，受到
追查。集体领导集体分赃，很可能有类似的发展前景。

　　在整个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甚至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当中，从未见有
集体领导特别成功的恰当例证。倒是个人领导层出不穷。列宁、斯大林、毛
泽东、邓小平，都是以个人号令全党的领袖。然而革命事业一旦出毛病，事
后总结经验教训，在把责任推到某个人头上、以便开脱整个党的错误的同时，
却常常出现对个人专断的批判，对集体领导的赞美。

　　陈独秀、毛泽东都受到过个人专断的批评。但是批评陈独秀之后若干年，
照旧出现毛泽东的专断。中间不怎么专断的瞿秋白、向忠发、王明博古领导
时期，恰恰是中共历史上最没面子的时期。批评毛泽东个人专断之后，也照
例出现邓小平的专断，中间不怎么专断的华国锋做主席，同样没留下像样的
成就。之所以如此，固然因为共产党本来就是有“铁的纪律”的战斗的集权
组织，还因为所谓集体领导本质上就是效率低下、缺乏力量的庸人领导，它
本来就不配取得甚么伟大成就，也无法满足一个战斗的党、一个灾难深重的
社会、一个发奋图强的国家、一个热望复兴的民族的起码要求。

　　在目前这个仍然不断被内忧外患缠绕，需要效率和力量的中国，寄望于
普遍的集体领导来牵制腐败，前程看来注定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从前还是中国公民的时候，看过一部名为“廉政风暴”的香港电影。该
部电影教许多中国人见识到香港廉政公署这么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巨无霸
机构。相信直到现在还有人觉得，香港廉政公署式机构对治理中国官场腐败
具有特效。不久前看到江核心决心学习新加坡精英政治的报道。新加坡和香
港在用高效能的行政铁腕对付腐败这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新加坡和
香港只有中国一个直辖市那么大的统治规模。新加坡香港能行，偌大的中国
是不是也能行，实在是一个太大的疑问。这就好比说，直接民主在古希腊城
邦国家行得通，在巴黎公社行得通，因此推论在美国、俄国、中国也都行得
通，其实大谬不然。拿现在的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和香港廉政公署比一
比，无论比机构之庞大、地位之崇高，前者肯定不在后者之下。别的不说，
就说中纪委书记尉健行是政治局常委，这点是香港廉政公署长官望尘莫及的。
总不能让江泽民做纪委书记，或者干脆由中纪委来领导全党全国罢？但是如
此地位崇高的中纪委，想办个案子，想调查一个贪官污吏，经常寸步难行。
为甚么？中国人口太多，国土太宽广，历史太悠久，民族成份太复杂，各种
政治力量盘根错节，拉拉扯扯太多的缘故也。

　　柏杨形象比喻中国社会是一个大染缸。在治理腐败这方面，更像一个大
泥潭，任何精明强干的廉政机构，一朝进入这个大泥潭，都会力不从心。泥
潭之力大矣哉。

　　不过换个角度考虑，假如能把反腐败这个现在看来还只是党中央和少数
正派干部的要求和意志，变成“泥潭”本身的要求和意志，腐败倒成了“泥
潭”格格不入的外来入侵者，那结果岂不是正好相反，腐败倒变得寸步难行
了吗？

　　做这样的转换并不是天方夜谭。反腐败的要求和意志在当今中国社会正
如春风野火，到处蔓延。可惜只能自生自灭，与党中央的反腐败英明决策和
措施接不上头。这不怨野火不旺，而完全是党中央故意把“野火”们排除压
制在“正当合法”的反腐败行动之外。假如民间的检举揭发监督牵制也能一
古脑纳入党中央的反腐败宏伟蓝图之中，大打反腐败的人民战争，局面十有
八九会大为改观。

　　其所以不愿出此上策，党中央当然是有自己的顾虑的。一个很大的顾虑
是，往反腐败的野火上浇油，成为燎原大火，无法控制，不但会烧得贪官污
吏们无处藏身，还有可能烧到自己的身上。

博讯新闻网　　2001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