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反腐败观察网站

　　《南风窗》杂志总编辑秦朔不久前发表文章，分析当前腐败现象的一个
特点：“腐败为什么难治，因为腐败已经上了轨道了”，“它仿佛是一个特
殊的加工厂，有自己的生产线、关系网、管理机制，在源源不断地运进各种
政（治）经（济）资源后，加工组合，流水线作业，获利后各股东间的利益
分配也皆大欢喜”（《南风窗》２０００年第２期第５６—５７页）。作者
见解精辟，读后令人叹服。而媒体新近披露的数起公车私用事件，则更是让
人们直观地见识了“腐败车轮”在“腐败轨道”上勇往直前、畅行无阻的壮
观景象——

　　“五一”节前，河北石家庄某县城建局的一名司机对新华社记者表示，
他特别害怕局长剥夺他的这次长假，让他再次开车陪着他们一家外出游玩。
他呼吁纪检、监察部门管一管捆在“车轮”上的腐败。舆论的介入引起了石
家庄市纪委的重视，他们立即下发通知，要求所有单位节假日期间将公车封
存，严禁开公车外出旅游，一经发现将严肃查处。但新华社记者５月２日在
河北名胜白洋淀采访时发现，仍有许多领导坐公车到此逍遥一游。到了５月
４日，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地税局纪检组组长杨祖信私自动用公车搭载全家
前往少林寺游玩，途中与一辆中巴车相撞，杨祖信、杨的父亲、司机李某不
治身亡，杨妻、杨的女儿身负重伤。

　　无论是石家庄那名勇敢的司机向局长提出温和的“罢工”要求，由此敦
促纪检部门加强了节假日期间的公车管理力度，还是信阳这名纪检组长一家
及司机为“车轮腐败”付出了鲜血和生命的代价”，应该说都是事出偶然，
不具有普遍性，不足为训。从大多数情况看，给领导干部开车的司机都是领
导比较信得过的人，因此他们为领导服务，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能陪着领
导参加旅游、休闲之类的非公务活动，更是他们与领导私交不错的一个表现，
往往求之不得，何乐而不为呢？石家庄那名司机敢于和领导闹情绪，我猜如
果不是因为长期疲劳过度实在不堪重负，就是他已经心不在此，不愿意在领
导那里无条件地投入太多。

　　至于信阳那名为领导一家搭上了性命的司机，既不能算因公殉职，也评
不上见义勇为，人们在为他万分惋惜（人们自然也对杨祖信的父亲、妻子、
女儿的遭遇比较惋惜）之余，似乎只有迁怒于虽然同时也是受害者的杨祖信
本人了——他身为地税局的干部，却花着纳税人的血汗钱大肆谋私；他身为
纪检部门的干部，私下里却干着自己整天口口声声反对其他干部干的“好事”
，故此番死于非命可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但放眼全中国，有多少个县，多少个区，多少个城建局，多少个地税局，
多少个比县城建局局长、区地税局纪检组组长或大或小的头头脑脑，要防止
和制止他们坐着公车在“腐败轨道”上一路风行，难道我们只有寄希望于他
们的司机都闹情绪撂挑子、或者求神拜佛指望他们都遭遇车祸非死即伤？那
样做或许比较“解气”，但却很不现实，不符合忠恕之道，一定会遭到广大
领导干部、公车司机及他们的家属的强烈反对，显然是不可取法的。

　　这类公车私用事件，特别是纪检组组长杨祖信一家及司机那样的悲剧，
若放在长期以来公款吃喝、公款旅游、公款买（私）房、公款赌博……等
“腐败无处不在”（石家庄市纪委书记、“黑脸”姜瑞峰语）的大背景中，
其实都是平淡无奇的。它们唯一的“价值”在于，通过某种极端的、非正常
的方式将矛盾暴露于天下，以惨痛的教训警醒世人。市纪委时不时下发通知
要求封存公车、省纪委廉洁自律办公室三令五申禁止公款公车私人旅游等举
措，说起来容易，要大张旗鼓查处一两个“倒霉蛋”也并不困难，但真正的
治本之策，还是必须通过改革体制、机制、制度，从源头上、根本上防止权
力的不正当运用。否则，只要领导干部还有着用公车办私事的条件（比如单
位的“一把手”打电话说要用车，车辆调度科的办事人员１００个有９９个
都不敢多问一句“是公事还是私事”），他就不可能不产生用公车办私事的
欲望，不可能不将这种欲望转化成具体行动，因而所有的预防和查禁措施就
必将流于防不胜防、禁而不止的形式主义。

　　正如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２月２６日在一次研讨会上指出的，现在一部
分人特别是社会的精英分子，在旧有的国有经济体制里面有重大的、非常错
综复杂根深蒂固的既得利益，因此，要改革和改组国有经济，发展非国有经
济，就会遇到很大的阻力（见《中国经济改革的回顾与前瞻》，《中国经济
时报》２０００年３月１日第５版），“腐败车轮”等腐败现象之所以久治
不绝，乃至愈演愈烈，其症结在于权力阶层（“特殊的加工厂”的“股东”
）在“特殊的加工厂”、“腐败轨道”

　　的旧有格局中享有无比深厚的既得利益，在于理论上“公有”的公车、
公款事实上却被权力阶层私人占有，权力阶层动用这些公有资源时既可以不
受监督，也无需承担风险与责任。不从体制上动大手术，不痛下决心改革传
统的社会公共资源支配结构，就是再累死１００个公车司机、再撞死１００
个纪检组组长，我们仍然休想看到“腐败车轮”在“腐败轨道”上绝迹。
　　2000年6月9日